刘中环

　　芦花轻扬的时节
　　父亲开始起早贪黑
　　守住那一顷稻田
　　急切等稻谷熟透
　　甚至拔下一束谷穗和它言语
　　就像意大利《丰收》油画里的农夫
　　手里抓紧的那把麦穗
　　因为他深知
　　守住粮食就能充实我们的骨骼

　　
　　他知道空碗朝上
　　即使跪下来  用棍子支撑
　　也会失去人格

　　
　　芦花轻扬是收获的时节
　　仓禀是粮食的家
　　我收集七色的粮食
　　装饰着我玻璃瓶中的艺术
　　攥紧它
　　我怀念
　　那一片被高粱、玉米、稻谷和芦荡包围的家园
　　我怀念
　　那打谷场上用簸箕把谷子托在头顶
　　扬起又放下
　　铁铸般父亲的手臂

　　　　稻草人

　　当稻谷泛黄的季节
　　父亲便对照自己扎制稻草人
　　从孕育到诞生
　　每一把稻草都飘溢出秋的余韵
　　集三百个日夜的温情构成全部形象
　　任何一种姿态都令这个季节产生魅力

　　
　　有苇伴你偶栖头顶的鸟唱着最美的调子
　　有秋日的芦苇花为你
　　织一条温暖的围巾
　　戴父亲的一顶旧帽
　　穿一袭临风的旧衣
　　你便和父亲产生一种默契
　　同时拥有这片稻田  这顷天空
　　夕阳静静  静静地
　　将守望的剪影沉入苇丛深处
　　稻草人静静
　　虔诚地站了整整一个秋

　　
　　你是土地之魂
　　足以令每片土地起敬
　　逢秋会想起那支动情的曲子
　　稻草人啊  我问你
　　你那个草扎的大肚皮
　　流得是什么一种心情……

　　　　一粒米

　　白色的  圆圆的米粒
　　母亲一生想得到的

　　
　　从铺开的秧床开始
　　都在这巨型方格网里走来走去
　　稻田  一盘你不能悔的棋

　　
　　春天在沾满泥土的裤卷上显得匆忙
　　雨中披一袭蓑衣滴着墒情和春意
　　才直起腰
　　花头巾里
　　抖搂出一片稻花香气

　　
　　捆稻草像给我们哥仨
　　挨个系贪睡的纽扣
　　几粒米、几厘钱串起来证明
　　母亲与水稻有亲缘
　　一茬茬沿着秋天的方向割倒
　　我们也在一节节被稻草垫高

　　
　　中秋  月亮是个大瓷花碗
　　让我忆起那少半碗白花花的米饭
　　那是几千平方米的方田积下的拾穗米
　　一锅饭菜中有两种充饥的粮食
　　理由是我高考的补给

　　
　　猝然倒下没留一句话的娘
　　像割倒的稻草
　　凄惶而无力  娘啊
　　走时眼角滴下的泪
　　是不是最后的一粒米

作者单位：丰南区粮食局